开头先说一段小趣闻:
《战马》的香港版译名叫《雷霆战驹》,2012年2月28日在内地上映前我看到了香港版的预告片,当时有些绷不住了。因为港版译名遵循的多是商业宣传噱头,早些年只要看到像《雷霆xx》《反斗xx》《神鬼XX》这类的译名基本上都是港式翻译。
《雷霆战驹》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十足地有噱头,实际上看过之后就会发现《战马》这部电影跟战争确实有关系,但不是纯粹的战争片。斯皮尔伯格也没有这种创作意图,它的反战意味却十分浓厚。
两个多小时的时长对于大多数喜欢看商业片从头打到尾的观众而言,其结果应该会被《雷霆XX》这类名字忽悠进电影院,看完后再大呼上当。
时至今日回顾《战马》,其实应该能从中品味一些应和主题的台词,比如那句:
“勇敢有很多种。”
同样,2012年在我的记忆里漫威复联还没有完全发力,国内大多数观众对“奇异博士”和“洛基”的认知度不高——我说的是大多数观众,小众同好不要抬杠。
所以这部电影体现更多的不是它的商业价值,而是同斯皮尔伯格的《太阳帝国》《辛德勒的名单》《父辈的旗帜》和《硫磺岛的家书》等一样,人文关怀的成分居多。只不过对于他来说,《战马》是他执导的第一部反映一战的电影。
同二战相比,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历史上最悲伤的战争,它完全没有任何正义性,无论哪一方都只是在划分势力范围。另外以西方人的角度看一战的另一面,它让欧洲大多数上层贵族消耗殆尽,许多在当年流传的骑士精神后来鲜有出现。包括马克沁机枪出现后,骑兵这一纵横人类历史近千年的兵种也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电影中关于骑兵消融的这一段场景后来成为影史经典场景之一,它是骑士最后的荣耀,也是战争残酷的其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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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是震撼人心的,也是无数温柔的观众当年为之流泪的理由:
无论对敌双方在战前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生活,在战争中都是可以被忽略的生命。他们留在世上唯一的证明也许只是一身带血的军服。而通过战马“乔伊”的“视角”,我们可以看到关于一战,关于人类,关于善良,关于勇敢的很多种诠释。
这里不带立场地说,一战期间欧洲战场上的英德法等国的军官和士兵们还是很有骑士精神的。人性之善通过一匹战马的辗转来到各个阵营,同战壕外的铁丝和战壕里的枪炮相比,奔跑的“乔伊”就像它代表的无数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官兵一样,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每个人都不会穿上军装走上战场,为了权贵们心中的版图以国家大义的名义奉献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平民子弟,谁和谁都没有仇。
而“乔伊”把这些人联系在一起,让《战马》这个故事显得格外有温度,也让人视之心伤:
生命是宝贵的,无论人还是马。
“乔伊”就像它一开始的主人泰德一样,战后有了选择权的泰德把自己的勋章全部收了起来,他不愿意回忆自己过去所谓的荣誉,因为那些勋章意味着他杀过人。他也从未对家人和朋友吹嘘过他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而是选择当一个农场主的佃户,过着平淡且拮据的生活。
只是军人骨子里的血气让他和自家农场主在拍卖会上较劲,最后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匹看起来并不优秀的马匹,然后随着人类历史的渐进,这匹叫做“乔伊”的马和他的儿子阿尔伯特成了“好友”,直到战争来临,一人一马的生活改变了。
被军官买下来的“乔伊”成了战马,骑跨它的主人也从单纯的阿尔伯特变成了英勇的军官尼克尔斯,军官身上有着欧洲贵族古典主义的浪漫气质,他勇敢亲和也视荣誉为生命。然而迎接他的是时代的改变——
在一阵马克沁的机枪轰鸣中,马儿如疾风般驰过,可马背上的人却不见了。观众对于军官的最后映像是他面对机枪时脸上浮现的惊讶与绝望。所以感谢斯皮尔伯格,并没有让我们看到军官身死的惨烈,而是用隐晦的方式表现了骑兵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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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乔伊”会说话,那么当它后来与阿尔伯特重逢时它会不会诉说它经历的一切?
我想不会。
“乔伊”更可能像阿尔伯特的父亲泰德那样,默默重归田野,收起曾经的荣誉。只是当它垂垂老矣时会想起那年跟随身穿不同军服的人走过很多地方。
在它的眼中有农场里美丽的姑娘,也有为了回家当逃兵最后被捕枪决的两兄弟。有为战争服务搜刮百姓的德军军官,也有在战场上漠视生命的无情炮火。有和它一起被俘沦为苦力力竭身死的同伴,也有当它身缠铁刺倒地后为了营救它暂时放下枪支拿起铁剪一同营救的英德士兵……
另一边的阿尔伯特也被征召入伍上了前线,在战壕里他和所有士兵一样都是填进战争的血盆大口中的生命。在他身边的是战前彼此敌视的同胞,在战场上他们又成了互相扶持的战友。一切的一切对于人和马都一样,炮火下众生平等,机枪会撕裂一切生命。
对于目前还未曾亲历战火的我们来说,任何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都是值得呵护的。他们只是普通人,穿上军装后本以为应该理所应当地搏杀冲锋,但就在那么一瞬间,当他们看到战壕外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那匹战马时,似乎本被掩藏的人性又出现了,于是铁匠的儿子和园丁的儿子们跳出战壕,英国人和德国人走到一起商量如何营救那匹战马。
当马儿解脱后,他们煞有介事地抛掷硬币决定“乔伊”的归属,最后在一方得意一方失望的情绪下彼此打着招呼。德国人把铁剪送给了英国人,英国人说会拿德国人的铁剪修缮花园……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一定是一群友好的、热情的乡巴佬。也许此生不会见面,或者纵然见面也不会生死相搏。
至今我们无法确知一战时充斥在后世的“绞肉机”的惨烈,但我们有幸得知在某段战线上确实有过短暂的和平,彼此敌对的战士们走出战壕踢足球共度平安夜和圣诞节,互相交换礼物彼此祝愿,然后……重新跳进战壕拼得你死我活。
战争中难得的人性光辉即便稍纵即逝,也比永远冷冰冰地面对同样冷冰冰的尸体要值得纪念。
《战马》,就是这样一种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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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尔伯格在努力地向观众传递一种情感,一种关于“勇敢是什么”的情感,如“乔伊”眼中经历的所有人,骑兵军官、逃跑的兄弟、善良的姑娘和为了救它跳出战壕的士兵。最后当阿尔伯特吹响它熟悉的哨声时,它成了一场残酷战争中的传说。
当战争结束后阿尔伯特带着战友们凑出的银钱想要在拍卖会上买下“乔伊”时,似乎熟悉的场景又回来了:
有人在竞价想要买下“乔伊”,曾经为它提供庇护的姑娘的爷爷出现了,他坚定地说他会为了这匹马付出所有。可当阿尔伯特依依不舍时,爷爷却把缰绳递给了阿尔伯特并笑着告诉他自己的孙女很喜欢“乔伊”,说着这番话时,爷爷眼中闪着泪光。
那是对孙女的眷恋,也是对一个时代的无奈,更是一个普通人在这场战争中所尽的最大的善。
“勇敢有很多种。”
爷爷曾经对孙女说。
“勇敢”对于《战马》而言也有很多种。勇往直前的骑兵冲锋和维护战友不惜牺牲自己是一种勇敢,为了“乔伊”跳出战壕共同营救生命是一种勇敢,为了荣誉和纪念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买下“乔伊”是一种勇敢,为了眼前的年轻人和他的战马放弃执念更是一种勇敢。
所以如果观察类似的西方电影,尤其是斯皮尔伯格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他对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持绝对的偏向。包括《父辈的旗帜》中勇于揭露内心怯懦的陆战队员和《硫磺岛的家书》中对“玉碎”始终嗤之以鼻最终却惯性地选择切腹的日本军官。斯皮尔伯格通过电影传递一种人文思想,一种跳脱于“正义”和“立场”外的人性本真。
我极喜欢看到电影最后在霞光中飞驰的“乔伊”,还有步履逐渐稳重的阿尔伯特,他们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应该更加珍惜眼下的生活。
虽然通过历史,我们已经知道了电影故事外二十年后人类经历的另一场浩劫。但通过《战马》,我们还是能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和那些消失的一切表示遗憾。
可惜人类的历史永远都在轮回,至今,有无数的阿尔伯特和“乔伊”注定在血之花中凋零自己本该美好的生命。
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若说还可以聊以自慰的,大概就是类似《雷霆战驹》这种稍显轻松的译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