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尾,中国选送奥斯卡国际影片奖项的片单已在11月全部出炉。
内地选定《奇迹·笨小孩》,中国台湾选送《该死的阿修罗》,中国香港则选选择了尚未正式公映的《风再起时》。
《风再起时》是香港电影2017年的重点扶持项目,讲述动荡的60年代里香港两大华人探长磊乐 (原型吕乐) 与南江 (原型蓝刚) 的江湖故事。
该片导演翁子光曾凭借《踏血寻梅》获奖无数,此次更是找来了香港两大影帝梁朝伟和郭富城加盟,这也是两人的首次正式合作。
然而,早已杀青两年的《风再起时》却迟迟没能和观众见面。
直到今年4月,《风再起时》以开幕片的身份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上亮相。10月,导演翁子光在监制的《》的首映会上再度回应,希望《风再起时》“尽力今年内上映 ”。
为参选奥斯卡,《风再起时》近期在港小规模放映
也许,好事注定多磨。
就像翁子光今年监制的另一部电影《正义回廊》,也曾自掏腰包筹钱拍摄,也曾不被看好,但最终成为年度黑马一样。
如今《风再起时》遭遇上映曲折,但好在希望仍在,对于导演翁子光来说,他所坚守的“光”,仍在。
电影生命的开始
生于1979年的翁子光从小生活在一个被电影院和影碟出租店包围的香港社区。
每天放学后,他就会跑去出租店挑片子看。
他很喜欢《飞越疯人院》和《悲情城市》,他被《飞》的剧情所震撼,又被《悲》的画面美学所感动。也是这两部电影,点燃了他的电影梦。
《悲情城市》,侯孝贤导演
翁子光跟很多导演一样,并非电影科班出身。
1999年,20岁的翁子光刚入行。第一次去片场,他是个只需要端茶送水的助理美术。
不久,他就有了参与制作的机会,跟着香港著名后期效果师 (导演程小东的弟弟) 程小龙做音效。 参与的第一个戏,就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那时候他白天学做音效,晚上在香港导演协会念编导班,像陈可辛、林岭东、许鞍华等等知名香港导演都会过去讲课。
跟着程小龙干了一年多以后,他觉得自己要去做一些更靠近的电影的事。
2000年,因为工作关系,他到北京出差。在那儿,他第一次接触了《看电影》杂志,这一下子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当时北京的新街口有个卖盗版碟的小店,他就拿着《看电影》杂志照着片名去买。而与《看电影》的这次偶遇,直接促成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影评人。
回到香港后,翁子光开始做场记、做美术助理这样的剧组基层工作人员,慢慢地开始升做副导演或是制片人。
在片场待久了,翁子光对于拍摄的想法也越来越多。但是他当时在剧组没什么话语权,于是就把这股表达欲诉诸笔头。
从2001年开始,他就写起了影评,那一年他才22岁。
那些年里,很多香港电影都没能逃过他笔杆子的攻击。
他曾评价郑保瑞的《狗咬狗》没能完成人物复杂性所带来的更深的思考,评价刘伟强和麦兆辉的《伤城》缺乏深刻的人性刻画,又评价陈可辛的《十月围城》在历史探索上没有任何洞见......
《狗咬狗》、《伤城》
总之,他的影评文字非常具有批判性,有时候还有些不留余地。
后来作为影评人的他有了一些知名度,他会被邀请去中学讲电影,还会主持参加一些影评类电视节目、担任过几个电影节的评审。
后来他索性淡出电影制作,转拍宣传片、纪录片和一些港台的外判剧集。
他几乎做尽了与电影相关的很多事情,一直到2009年,推出了自编自导的第一部长片《明媚时光》。
重新燃起的导演梦
其实,翁子光的确怀有当导演的梦想,但也没那么大欲望。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当编剧。
写剧本是一个人的战斗,他可以保留自己的想象空间,专心料理主题,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导演去发挥。
比如他与麦浚龙合作的《僵尸》就十分成功。
当时有导演让他写剧本,之后这个剧本就发展成了《明媚时光》的雏形。于是他找到李公乐 (《福伯》) ,想让他当导演。
起初二人谈得很投机,但是因为没有找到足够的资金,李公乐就跑去拍了商业电影。
翁子光一时找不到法子,就向许鞍华求助。许鞍华就告诉他:“既然是你写的,为什么自己不拍?”翁子光这才恍然大悟。
2007年,翁子光拉到了50万元的拍摄资金。他的心态很消极,他告诉自己,如果拍完被人骂或者没人看,就永远都不拍戏。
许鞍华听了这话觉得很不对味儿:“帮自己找退路是不会做好的,要这么想不如不拍。要做好这件事,唯一的方法就是跟自己说要做下去。”
大概许鞍华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话对翁子光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花了一年零三个月,导演处女作《明媚时光》在2009年全部完成。影片参加了多个国内外影展,还收获了金像奖新人导演的提名。
但是曙光才刚出现,低谷便悄声走来。
2011年,翁子光带着花了9个月写完的《踏血寻梅》的剧本,参加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 (HAF) ,并找到了愿意出资的安乐影业。
只不过,当时的翁子光还是一个满脑子独立电影意识的“文艺”导演,对商业市场有一定的水土不服。
第二年,《踏血寻梅》原本已经定好了主要班底成员,完成了堪景和剧本改编的工作。但因为翁子光与出品方出现一些分歧,导致影片在开拍前两星期被叫停,并惨遭撤资。
这件事让翁子光大受打击。后来为了争取投资机会,还帮他人操刀过剧本做交换,都没结果。
因为《踏雪寻梅》的剧本不够商业化和类型化,加上他为人偏执的江湖名声流传在外,投资久久不能到位。这直接导致了他情绪跌到谷底,大半年都无法走出来。
2012年初,翁子光的状态才开始有所好转。他问自己,为什么想做电影?很简单,就是想做。就算暂时做不了《踏血寻梅》,不代表不可以做其他事。
于是在那一年,他接下了有着商业噱头的三级片《微交少女》。也是经过这部片的锻炼,他才领悟到要如何在接纳商业元素的同时,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放上大银幕。
2014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踏血寻梅》终于获得了美亚电影的支持。拉到投资的那天,翁子光哭了。
在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踏血寻梅》获得了多项提名,几乎斩获了所有演技奖,而翁子光自己,则收获了最佳编剧奖。
作为剧本最坚定的创作者和守护者,这无疑是对他最有力的肯定。
给香港电影的情书
《踏血寻梅》告一段落后,翁子光本想将电影《海祭》提上日程。《海祭》改编自轰动一时的太平洋大逃杀案,又称鲁荣渔2682号惨案。
2011年,“鲁荣渔2682”号渔船出海,33名船员内斗,最终11人存活、16人死亡、6人失踪。存活的11人均被判刑,其中5人判处死刑。
《海祭》拍摄备案及翁子光对热议题材话题的回应
《海祭》原定于2016年10月开拍,改了10稿剧本还是遭遇停摆。于是,有了上次《踏血寻梅》经验的翁子光马上转换跑道去做《风再起时》。
拍摄《风再起时》前,翁子光有两个小私心。
其一,早先拍摄《踏血寻梅》的时候,翁子光就觉得郭富城的脸实在长得太精致。如果让他拍好莱坞人物传奇电影,一定特别有感觉,当时就琢磨着帮郭富城拍一个老香港背景的黑帮电影。
其二,他特别喜欢那个六十年代的传奇人物跛豪、雷洛,虽然已经有好几部影片讲述过那段历史 (《跛豪》《雷洛传》《追龙》等) ,但他觉得,一定要拍一个属于自己的。
吕良伟版跛豪
说到《风再起时》的拍摄经历,翁子光在一次采访中提到,拍《风再起时》的88 天里胖了十几斤。
以前拍小成本电影时他喜欢亲力亲为,可《风再起时》是近400人的大剧组,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工作人员。每当他想跑去和演员、灯光、摄影师沟通的时候,都被一句“导演你不要动,我们帮你传”劝回到导演椅。
有一天,需要拍一场郭富城和杜鹃晚年生活的戏。翁子光没听工作人员的话,他离开导演椅,亲手扛起摄影机拍了这场戏。
那时候他离演员很近,他清楚地看到时光从演员的脸上、身体上流淌而过的样子。机器一放下,他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流。
那一刻,他或许找回了拍摄《踏血寻梅》时的感觉,一种生命与影像产生私密联结的亲切感。
今年8月,《风再起时》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举办了两场放映会。
春夏剧照
仅仅两场次,就已经有提前观影的观众在网络上点燃“战火”,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声音都特别突出。
这种两极分化的口碑,反倒为这部片子增添了几分期待值。在如今这个萎靡不振的电影市场,太需要一部有碰撞、有讨论度的电影了。
连翁子光自己都觉得《风再起时》没有多好,但这是他送给香港电影的一封情书,也是真心为香港电影做的事。
影片刚结束制作的时候,翁子光就表示,他不知道《风再起时》上映时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他可以保证品质,可他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看懂和喜欢。
他只坚持一点,不要低估观众,好的电影是带着观众走的。
我们还不知道翁子光对《风再起时》做了哪些创新,但是这封迟到了多年的情书,总会等到与观众见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