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探索编辑部》本身就讲了一个西游记式的故事,编剧和导演在科学思考中重新发现了释家的哲学,用一个五人旅行的故事(对标西游记的五人组),想去寻找更高位阶的存在(外星人对标佛祖),探索存在主义的真理(对标三藏真经),最终回归到现实探寻人类心灵的和解。
我要强调的是,电影并不是刻意用科技命题去隐喻佛学理念,而是在科学思考中重新发现了释家哲学。这两者不能混淆。
首先电影开头就用一连串的快速剪辑,把整部电影的主题呈现出来——科学技术的“末法时代”。凭回忆,这段剪辑里出现了人类工业革命后科技进展的黄金时代,比如飞机的发明;然后人类却逐渐偏离了科技用于推动生产力发展、创造幸福生活的初衷,而是将它用于战争,于是出现了原子弹的爆炸;而象征着人类热情与勇气的探索太空运动,也在NASA 航天飞机的爆炸中沉寂下来。
看到这里,电影的主题就非常明确了。最适合用刘慈欣获得“克拉克奖”的感言来表示:
在克拉克的《2001:太空奥德赛》中,在已经过去的2001年,人类已经在太空中建立起壮丽的城市,人类已在月球上建立了永久性的殖民地,巨大的核动力飞船已经航行到土星,而在现实中的今天,在2018年,月球漫步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载人航天飞船在天空中达到的最远距离,也不过仅仅是途经我所在的城市的高速列车,两个小时的里程。 与此同时,信息技术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整个世界被互联网包裹,对太空正在渐渐失去兴趣。因为人们正沉溺于信息技术所营造的舒适安乐窝中。相对于充满困难、充满艰险的真实的太空探险,人们更倾向于愿意在VR中虚拟体验太空。 说好的星辰大海,你却带给我facebook。
编剧导演把这种科技“末法时代”的感受,高度抽象、浓缩在了《宇宙探索编辑部》这个荒诞主义的小故事上。《宇宙探索》杂志明显对标的是现实中的《科幻世界》或《奥秘》,我也是从小读这些杂志长大,相信电影中肯定也出现了它们的封面来致敬(但我认不出)。
全民仰望星空,探索宇宙奥秘的时代结束了。或者用流行语来说,“不被需要了”。所以宇宙探索杂志编辑部的主编,不仅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神病,实际上也成了一个精神病。
只不过这个精神病的言行举止并没有神经官能症常见的妄语、思维奔逸,反而清晰有条理,具备丰富的知识。这种精神病给观众一种“荒诞感”,整部电影也因为这种荒诞,充满了喜剧色彩,这种荒诞喜剧的氛围,从欢乐颂的 BGM 声中用吊车把封闭在老旧宇航服里的男主角吊下楼开始:
如我在无数个影评里说过,“荒诞”电影里荒诞的根源不在于角色自身,而在于世界。周星驰电影里,除暴安良的侠客是荒诞的;《钢的琴》里,能在一片废墟中造出一架钢琴的下岗工人,是荒诞的;《雷锋不在的日子》里,坚持助人为乐的乔安山是荒诞的。如果《流浪地球》电影失败,在中国拍科幻电影本身就是荒诞的
所以,不被时代需要的《宇宙探索》编辑部,成了精神病人的避难所。本来就濒临倒闭结业的编辑部,在看到一则怎么看都像诈骗的 UFO 见证博客后,下定决心把最后家底、宇航服都卖给了《流浪的球》剧组,凑够钱踏上了前往四川探寻的西游之旅。
这个旅行的主要成员,也都不怎么靠谱,各自有各自的心病。他们的心病都来自内心的缺失(失女、失父、失爱),和与现实的鏖战。其实说不清楚他们追寻的究竟是外星人,是“宇宙探索”这份事业,还是救赎自身的痛苦与罪孽。
你看,又是一个典型的西游记架构。
只不过剧中的智者不是西游记里的唐僧,而是孙悟空。那个神秘的孙一通,头戴着一口锅(对标金箍),手持着越来越长的大根棒骨(对标金箍棒),最后踏着麻雀神秘地消失了(对标筋斗云),一切简直再明显不过。
剧中这场西行之旅的目的地在四川,也许灵感出自三星堆文物,网上不是喜欢说像外星人吗?而外星人在主编唐志军的心中,也许有着比人类更高级的道德与文明,能够解答他心中的那个存在主义的终极问题,也是来自抑郁症而自杀的女儿对他的灵魂拷问:
“人类的意义是什么”?
这就是唐志军这位科技魔法时代的唐僧,所苦苦追寻的真理,用来将他从科技末法时代的众生皆苦中解脱。
所以当你看到电影里层出不穷的西游元素时,原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