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难得想看部老电影,偶然见到《辛德勒的名单》登上搜索榜。
结果一刷到豆瓣评论区,就看到不少近期的一星差评。
再刷到这条《辛德勒的名单》在B站被刷到4.2分的微博,更觉得离谱。
因为愤怒、讽刺、觉得被欺骗,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开始充斥互联网。
第一反应是,这个时候导演斯皮尔伯格得先出来平息战火、给全世界谢罪;
然后再来微博发一则中文道歉视频,外加一条微博曰“很抱歉占用宝贵的公共资源”,才能平息这些“一星”的愤怒。
记得《少年巴比伦》的作者路内,曾用一句简洁的“大家都在为远方的洪水而担心”,形容1998年洪灾时周遭的氛围。
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共情,让我无法下意识批评网友打低分的行为。
但如果说一开始打低分是情有可原,低分后的网络站队和鼓吹就纯粹是离谱。
前者还勉强算得上共情,后者纯粹属于反智。
《辛德勒名单》被大规模打低分,正是因为近期时局不安分。
人称:历史好像讲了个笑话,当年的受害者已经成为了加害者。
导演斯皮尔伯格有犹太血统,故事是拯救战乱时期的犹太人,如今动乱的始作俑者也是犹太人,无一不成为言论纷飞的火药桶。
首先少不了最新的网友锐评:“《辛德勒》这种片子也算得上艺术?”
影视前十、经典桥段、镜头配乐、人道主义,此时通通失去了说服力。
懂哥们此时一个个化身为艺术家,怒斥好莱坞流毒、斯皮尔伯格阴险、犹太人活该。
更有甚者,搬出了电影学家戴锦华多年前对《辛德勒的名单》“成功的谎言”的评价,怒斥此片就是“骗局”。
也不仔细看看人家说的是好莱坞一贯的叙事策略,而非我们正在经历的真实历史。
截止现在,B站《辛德勒名单》的评分为9.4,网友们继续不屑道:“这得是背后势力控分控回去了。”
然后B站、豆瓣等一切带有评分性质的社群网站,都被批为受资本势力所控。
因为被网上愤怒的情绪感染,我赶紧打开IMDb搜索《辛德勒的名单》实时评分,意外发现9.0。
就好像时局动荡引起的情绪,只感染到了中国网友,引导舆论的二极管们这遭倒是失策了。
或许大都不知道IMDb的存在,更不知道IMDb背后是什么“资本”什么“居心”;
所以网友们最终没能占领这片更权威的舆论高地,更没能改写《辛德勒的名单》的影史地位。
这次打低分事件复盘下来,就会发现只是一场窝里横,毫无意义的纯自嗨。
没有任何考据和出处,几篇微博小作文、几张断章取义的截图,造成的传播效果已经三人成虎。
更何况,当年的受害者身份演变了,当年的加害者做的就是正义之举了吗?
究其效果,不过是“共情了、愤怒了,但没用”的迷惑行为。
一方面,大规模的打低分,于化解情绪、于讨伐导演本人、于改变目前时局,都毫无意义。
另一方面,此时的打分等同于“亮明身份”,引起的单纯就是网络暴力:
谁打低分谁没脑子,会被当成鉴赏能力低下的;谁打高分谁不人道,会被划为法西斯的拥趸。
傻逼
正如艺术创作不可能避开主观视角,评分也是主观视角,一定程度下出于情境、情绪。
但是,凭打分行为判定对方“居心”,就和凭IP所在地判定“成分”一样,只是把泄愤演变成网暴。
那么如果有得选,我根本不会给《辛德勒的名单》打分。
如果想了解情况,我会选择通过新闻这一有限但客观的途径。
新闻会这么说:不存在单独的巴勒斯坦社会或以色列社会,只存在“巴以社会”。
所以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只是在二极管思维里,他们满意的都是艺术、不满的都是垃圾;
他们认同的都是声声梵音,不认同的都是恶魔低语。
导演姜文曾因为一句“再也不干包饺子喂猪的事儿”,冒犯了无数观众。
消费者是上帝,你能这么高傲地嘲讽观众,难道电影的票房是风吹来的?
但我要说,再好的艺术碰上反智大潮,就是等于包饺子喂猪。
姜文日后还对这句话作出回应:
包饺子喂猪当然是错的,因为猪就不会喜欢吃饺子。
你可以包饺子给客人吃,因为客人和你想法是一样的。
这句讽刺拉满的话,放在今天简直过分应景。
当初诺兰新片《蝙蝠侠·黑暗骑士》刚上映时,狂热的粉丝为了争“影史第一”,给当时IMDb排名第一的《教父》疯狂刷低分。
结局是,位列第三的《肖申克的救赎》黄雀在后,成为新的第一。
《蝙蝠侠·黑暗骑士》绝对算“饺子”,诺兰更不至于是烂导演,但刷分的观众齐心协力,只是“拱”出了一场影史笑话。
此外,西方世界也曾因俄乌时局对俄罗斯艺术一刀切。
因此美国独立日表演的常客《1812序曲》,就因为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被“制裁”,不再是例行演奏曲目。
去世已一百年的老柴如果泉下有知,大概只会莞尔一笑,问一句“我版权费呢?”
回到《辛德勒的名单》一事,我只觉得无论历史如何演变,艺术的命运都是首当其冲。
作为一门有出生年月日的艺术,电影从出生开始就带着铜臭味,随着传播手段的发达扮演起尤其重要的角色。
基于此而生的电影评论,也不以任何一部影片、任何一个学者或导演为尊。
因而评价标准不存在正确的,只有符合立场的。
结果IMDb用户没着急,倒是国内的B站用户跳起脚来了。
毫无疑问,互联网笑话一则,这崽影评界也是一场佳话。
所以,如果二极管们意识到《辛德勒的名单》的定位本来就是商业片,该做何感想?
如果他们看了《何以为家》、《二十二》、《1951他们正年轻》发现并“不好看”,是不是又得说“老揪着那点事有意思?”
如果他们发现《现代启示录》曾造成人员伤亡,科波拉是不是又得当一次法西斯?
艺术当然并不“无辜”,因为上层建筑基于经济基础。
但艺术接受的是百花开放的评价,而非一边倒反智的绞杀。
国人苦“二极管”久矣,但奈何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偏偏最轻松。
因为反意识、反常规意味着推翻自己原有的认知,对任何人而言都不舒服。
和《辛德勒的名单》下出现的纷纷恶评一样,所有的反智都来源于谬误和无知。
此前2岁女童被恶犬撕咬一事,引起全网哗然。
后来不论是人方面还是狗方面,都引发了不同程度的争吵:
一方面是女孩父母的网络募捐;一方面是该不该捕杀流浪狗。
但因为募捐争议诅咒缠绵病榻的小女孩,就像因为不希望全方位捕杀流浪狗就是支持“狗咬人”;
不得好死
这些看似轻松、闭环的推导,完全陷入了情绪陷阱,构成了逻辑错误。
先前海滩失踪女童一事被查明是孩子父亲的疏忽,也有不少人借机挑起性别对立。
把人的错误升格成一个性别的错误,把一场刑事案件降格为性别原罪,只能说纯粹是在降智。
这互联网纷纷扰扰、非黑即白,终究是见不得客观的言论、安放不下一张书桌。
还记得曾经看到过“为什么这个时代不再有经典”的疑问,如今也有了答案。
经典也得诞生于文明当中,非黑即白还黑白混淆的环境只能滋生偏见。
当人们开始怀疑周遭的一切,认为任何上层建筑都在实施“洗脑”时,其实早已被这种“反智”的二极管思路洗脑。
也许自以为清醒的人少一点,和平就会多一点。
与其不明就里在互联网的碎片化信息中伸张正义,不如静下心来读读书、看看报、看看电影。
清醒总被“清醒”误,只愿世界和平、思想和平。